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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我起了個大早。連早飯也顧不得吃,便急匆匆地下了樓,我要盡快趕到郵筒那兒,趁郵遞員取信的機會,把考卷弄回來。
早晨的空氣格外清新,灑水車剛剛駛過,兩旁的樹葉被洗得翠綠翠綠的,小鳥在樹枝間歡快地蹦來蹦去,嘰嘰喳喳地叫著。
除了我,也有人起得挺早。我的前面,便有一位梳小辮的大姐姐,穿著白底藍點兒的連衣裙、白皮涼鞋,背著個細帶的小挎包,嘴里哼著歌子,輕快地走著。她身材不高,顯得小巧玲瓏。她的背影很美,聲音也很好聽,肩上的小白挎包一晃一晃的。
突然,挎包被頂開了,從里面鉆出一只老鼠。咦?是綠老鼠!這么多日子不見它了,它怎么跑到人家小挎包里去了?我心里十分奇怪。綠老鼠站在挎包上,東張西望,不時地用小爪搔搔耳朵。它看見我了,一擠眼珠,然后伸著脖子,沖著綠樹后面露出的半個通紅的太陽,“咕——咕——咯兒——”,綠老鼠竟像公雞一樣地打起鳴兒來,接著發出嘻嘻的像是老頭一樣的笑聲。
見那小辮姐姐回過頭來,我忙閃到一棵樹后,把身體隱蔽得嚴嚴的。她長得很好看,大眼睛,兩個圓圓的酒窩,嘴巴微微向上翹著,現出一股調皮樣。她擺動著小辮,左看右看地問“沒有人吧?”
“沒有人!附近一個人也沒有!”綠老鼠嘻皮笑臉,用老頭的聲音說。
綠老鼠在撒謊,它明明看見了我,為什么要撒謊呢?
小辮姐姐笑著說:“那好極了,我們可以痛痛快快地放松一下了!”說著,她一下子把鞋子脫下來,拎在手上。
你們猜怎么樣,她的兩只腳離開地面一寸多,身體懸空,就像電影里的慢鏡頭一樣。一條腿輕輕地、慢慢地抬起,身體及另一條腿也輕輕地跟上。就這樣,緩緩地向前飄,像是在半空中走路。綠老鼠從她的左肩蹦到右肩,又從她的右肩蹦到左肩。他們的動作都是那么慢,奇怪的是,不一會兒,就把我甩下了50米遠。
眼看就要拐過街角了,我連忙從樹后閃出來,追上去。拐了彎,兩位清潔工人正在清掃路面,我看見小辮姐姐又穿著鞋子,像普通人一樣走路,綠老鼠也不見了。
前面就是昨天我塞試卷的郵筒了。附近的地面濕漉漉的,還有一段樹枝拖著綠葉橫在地上,那是昨天我“打雷”給劈的。小辮姐姐在郵筒前面停了下來,歪著頭左看右看,然后直起腰來,笑瞇瞇地用手拍著郵筒唱:“小羊兒乖乖,把門兒開開……”
兩個清潔工人就在附近,可他們像沒聽見一樣,還是依舊低著頭掃地,我可看得清清楚楚。在她手掌的拍擊下,綠郵筒像個矮胖的老頭似的,一顫一顫地抖著,慢慢地從投信口里吐出一張白色的紙來。考卷!是我塞在里面的那張考卷。小辮姐姐笑瞇瞇地把考卷塞進自己的小挎包,然后哼著歌子輕松地走了。我驚慌失措地跟上去,很擔心挎包里的綠老鼠把考卷撕碎。
我心里奇怪極了,她要這張考卷干什么?我遠遠地跟著她,一直走進了大光明小學,頓時感到有點不妙。天呀!她竟把考卷送到我們老師那里去了。這個怪人,既然知道考卷在郵筒,自然也會知道誰放進去的,再進一步,當然也會知道考卷怎么到我手里的……我要倒霉了,我感覺到頭發脹,暈暈乎乎地跑進教室,整個早自習,我都像丟了魂似的。
上課鈴響了,我看見班主任王一寸老師朝教室走來,后面還跟著那位穿連衣裙的小辮姐姐。我緊張得氣都喘不過來了,糟透了,他們找上門來了。我看李小過也緊張得要命,嘴唇哆嗦著。
“李小過,你不要緊張!”王老師神色十分不安,“很對不起,關于考卷的問題,是我冤枉你了,考卷不是你拿的!”
“老師!我……”李小過激動得眼里閃著淚花。
我緊張得幾乎要昏過去了,“咚、咚、咚、咚”我的心跳那么響,整個教室都聽見了。大家都莫名其妙地東張西望,以為哪兒在敲鼓。
“徐瑩瑩,你到樓下教室,告訴他們不要亂敲了!”王一寸老師對徐瑩瑩說,接著又對全班同學說,“考卷是鎖在辦公室的柜子里,今天我打開了柜子才發現的。”
我愣住了,偷偷地瞄了那“小辮”一眼。
王一寸正拉著她的手說:“我介紹一下,這是新來的地理老師,姓丁,叫……”王老師遲疑了一下。
“叫丁點兒!”新老師笑吟吟地接碴兒,“就是不大的意思!”
“嘻嘻嘻,”大家都笑了,我也感到一陣輕松。
我歪著頭悄悄地告訴周圍的人:“知道嗎?丁點兒老師有一只綠老鼠!”
“瞎說!老師還養老鼠!”他們竟沒有一個信的。
這一節地理課正好講東北長白山。我們先看了一遍課文,丁點兒老師又講了二十分鐘,寫了一黑板字。
“你們都記住了嗎?”丁點兒老師問。
“記住啦!”大家唱歌似的同聲回答。
“現在每個人都閉上眼睛,默記幾遍。”丁點兒老師說。
我可不閉,只是裝模作樣地瞇縫著眼兒,我想偷偷觀察老師是不是玩她那綠老鼠。要是我,那么長時間早憋不住了。
大壯,小過、張泉泉都是假裝閉著眼睛,只有徐瑩瑩和幾個女生把眼皮閉得緊緊的,口中念念有詞。丁點兒老師似乎一點兒也不在乎是否有人偷看。她打開挎包,拿出一臺小錄音機放在講臺桌上,扭開旋扭,教室里立刻響起了輕輕的樂曲,使人眼皮澀澀的,直想睡覺。接著,丁點兒老師又從挎包里取出一個裝著紅、黃、綠三層藥水的小瓶,她竟然把彩色藥水倒進錄音機的小孔里。錄音機里立刻飄出了許多紅、黃、綠的彩色氣泡,飄飄悠悠,越來越多。我聽到旁邊響起了鼾聲,有的同學已經睡熟了。我忙用手指捏自己鼻頭下、嘴唇上的那塊地方,聽說這兒有個叫“人中”的穴位,一捏,昏迷的人都會清醒,何況是想睡的人呢。
“這家伙偷看!”我耳旁突然響起綠老鼠的喊聲。它正站在小挎包上,舉著把小手槍對準我,“撲”的射出一束光,我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。……
“嘩啦啦”的流水聲把我驚醒,我感到一陣涼意。睜開眼一看,我發現自己完全置身于一片陌生的林海中。細碎的陽光從頭頂高大挺拔的針葉松中撒瀉下來,腳下是松軟肥沃的黑油油的泥土,一股清泉正沿著山巖淙淙流淌,翻滾著白色的浪花。遠處是一片潔白的山峰。啊!長白山!到了長白山了!我驚奇地辨認周圍那些樹:紅松、魚鱗松、白樺樹、椴樹、柞樹,和地理書上畫的一模一樣。那么,哪是烏拉草呢?我低下頭去找,“撲楞楞”,草叢里猛地飛出一只彩色的大鳥,拖著長長的尾巴飛走了。左邊樹林后面,一群小梅花鹿慌里慌張地躥過山坡,真是豐富多彩,開心極了。一陣“嚓啦嚓啦”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,我順著聲音,撥開灌木叢,一只大野豬正起勁地在松樹根底下蹭癢呢,這家伙可厲害。對了,還有東北虎,地理書上清楚地記載著,它是長白山的珍貴特產,兇得很呢,可千萬別碰上這家伙。我趕緊沿著泉水往樹少的山坡上走。越往上,土由黑色變成棕紅色,泉水分成了好幾股。
前面一處平坦的山坡上,一股泉水冒著熱氣,流進一處石頭形成的方池里。池水不深,清澈透明,用手一摸,溫乎乎的,是溫泉。用溫泉洗澡,一定很舒服。我望望四周,除去山石、樹木、泉水,再沒有別人,于是我手忙腳亂地脫下衣服,堆成一團放在石頭上,跳進了溫泉里。
我半躺在水池里,感覺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,十分愜意。然而不巧的是,我好像憋了泡尿。上岸太麻煩,索興就地解決得了。這兒的水臟了,我可以換到另一邊,反正誰也不知道。
“好哇!在這兒污染環境來了!”突然有個聲音大叫,是綠老鼠。不知怎么,它居然也出現在這兒了,還舉著面小旗,上面寫著,“聯合國保護環境委員會!”
我急忙說:“小聲點兒!”
“什么?你說聲音小了點!”綠老鼠大聲喊著,它手里又多了個半導體喇叭,這家伙真壞!
我急忙用水撩它,弄得它渾身水淋淋的。
“態度惡劣,罰款罰款!”綠老鼠慌忙叫著,抓起我的褲子跑了。
糟了!我爬上水池子,發現地上多了條牛仔褲,上面寫著“半小時牌”。這個牌子可沒聽說過,只聽說有“蘋果牌”的。管他呢,先穿上再說。
我穿好衣服,感覺腳下的地面在滑動,眼前的光線也驟然暗了。等慢慢再亮起來時,我已經坐在教室里了。丁點兒老師站在黑板旁邊,笑瞇瞇地說:“剛才我用催眠術使你們休息了一會兒。”
“可是,老師!我這兒還有剛才在森林里采集的植物標本呢!”一個女生驚愕地說,她都忘了舉手了。
“老師!我這兒也有!”幾個同學不約而同地叫。
“是嗎?這可有點奇怪!”丁點兒老師狡黠地笑著。
小過在后邊輕輕拍著我的肩頭問:“校長,你采集了什么標本?”
我得意地說:“一條牛仔褲,‘半小時牌’的!”
“大壯!你呢?”他又問身后的大壯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什么也沒采。”大壯慌張地哼哼唧唧,他好像是從灌木叢里鉆出來的,滿臉是泥,頭上沾著樹葉,只穿著一件小背心。奇怪,他的夾克上衣呢?
“咕咚咕咚”,講臺桌里有沉重的響聲,接著傳出憤怒而低沉的野獸叫。一只肥胖的大狗熊從講臺桌里鉆出了腦袋。
大家都嚇壞了,丁點兒老師卻不慌不忙,用手拍拍狗熊的腦袋,溫柔地說:“回去!回去!你走錯路了!這不是你來的地方!”
大狗熊卻不肯回去,憤怒地晃著熊掌“唔唔唔”地叫。
丁點兒老師認真地聽著,然后把臉轉向我們大家,微微皺皺眉頭說:“這可有點兒不好辦了,這位狗熊先生說,它的兩個兒子被你們其中一位帶到這兒來了,它感到非常的憤怒和傷心。”
這時,何大壯滿臉通紅地彎下腰,從課桌底下抱出用衣服裹住的一團東西送到講臺桌上,里面笨頭笨腦地鉆出兩只小黑熊。啊,原來是他把小熊偷來了,這家伙養狗還不算,還想養熊。
大狗熊抱著兩只小熊崽鉆進了講臺桌,里面便沒有一點聲音了。我們躡手躡腳地湊過去一看,講臺桌里什么也沒有,只有幾把條帚。
“老師,這是怎么回事?”
“就是,這是怎么回事?”丁點兒老師也笑著自言自語。正巧,下課鈴響了,丁點兒老師忙說:“喲,下課了,總共才休息十分鐘,玩的時間可一點兒不能耽誤!”她第一個跑出了教室,連備課本和小挎包都忘了拿。
“這挎包里有只綠老鼠!”我又一次說。
我們幾個男孩子故意拖拖拉拉,等其他人一出教室,立刻湊到講臺桌前,飛快地打開小挎包。
“哪有什么綠老鼠呀?就一條褲子!”大壯嘟嚷著。
那是我的褲子!怎么跑到這兒來了?我臉皮發燙地忙把褲子拿過來,塞進自己的書包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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